周燕
中国是一个有着悠久养马历史的国度。马，已经不仅仅是畜牧意义上的四蹄动物，它渗透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伴随中国社会从分崩离析到大一统，从蒙昧走向文明，从奴隶制、封建制直到机械代步的今天。关于马的成语、马的精神、马的艺术也充斥了手不扶犁、不识稼穑的文人雅士、骚人墨客的言笑欢娱间。于是从时间的经，到社会的纬，纵横交织的网上，马驰骋来去，纵横如天外飞龙。从普通的四蹄动物超凡而出，腾越天际，掩映星光，几成龙之后黄肤黑发人的又一图腾。 带着对马的一知半解和对马文化的皮毛之见，我参加了这次马术全国赛。当然，我没有做运动员的荣幸，只是做为一名志愿者，也足矣。 经过短期的培训后，我随马术协会的一批“热血青年”开拔进入比赛地点——北京郊区八达岭脚下的“阳光山谷”。称马协的一些负责人为“热血青年”，不是戏谑，更多的是尊敬。忘我忘家的工作热情形诸笔端已缺失意义，唯一可述的是我自己从这几天与这个大集体的接触中所学到和感悟的，真正理解了“龙马精神”。 9月16日，是个阴天。到了崇山环绕中的“阳光山谷”已是午饭以后。精雅的别墅、幽静的环境、对马术的好奇与热望，让我振奋不已，两眼目不暇接，左顾右盼，问东问西。何军——这次比赛的赞助商和马术的热情爱好者，一位有着大眼睛像邻家大哥哥的年轻人，一面沉稳地开着车，一面不厌其烦地详细解说，满足我小女孩般的好奇心。 马分为热血马、冷血马和温血马三种。中国赛马以温血马居多。马术比赛分为场地障碍赛、盛装舞步和三日赛。中国赛区鉴于人员技术和马匹性能，多以场地障碍赛为主要马术比赛项目。 下车搬运完比赛物资后，何军带我们参观了一下马房。马房是室内马术比赛场的一部分。两排并列，隔成一个个单间。靠外一面有一个小窗，向着走廊一面禁闭着铁门，门上有个四方小孔，探上去可遍观马房内部全貌。铁门上有黑漆刷的编号和马所属队：广东队、上海队、新疆队……其中有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吸引了我们的视线。俊朗的面颊，矫健的身姿，浑身的皮毛像缎子一样。一昂首、一摆尾，就有溢彩的流光划过我们眼底。颈后的长鬃如少女的秀发偏垂耳际。晨曦里，草原上，这迎风的嘶鸣奔驰将是怎样的壮美绝伦。忽然深深地震撼于这力和美。 据何军介绍，这匹马是马场里的名马之一——可兰多，身高1.84米，这次赛马中的最高马。马是一种站着睡觉的动物。虽然体格巨大、很有力量，但性格温顺，是人类的主要畜力和朋友。马也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经过训练的赛马可以完成很多高难度的动作。 参观回来，布置赛场。不久，运动员陆续进场查看场地。下午举行的全国赛，做为亚锦赛的热身。比赛在室内举行，12个障碍。有考验纵向弹力的高度障碍，有考验横向跨力的阶度障碍，纵横交错，比试运动员的骑术技巧、人马配合协调度、马的耐力速度。要想跨过障碍又不碰落横杆，同时节省时间，在马力和速度上取得均衡，这不仅对运动员，对赛马也是一场考验和较量。 3：30，全国马术锦标赛正式开始。阴天路远，现场的观众不多。我占据了一个有利地势，可以一览赛场全貌。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位身着红色马服、白色马裤、黑色马鞭的运动员，骑在枣红色高头大马上。那马的鼻梁上有一道纯白色的毛，更添神骏。运动员策马来到主席台前，缓缓地溜了一圈马，然后面朝主席台，一拉缰绳立住马步。左手横鞭，右手举起马帽，很绅士地向主席台行了一礼。“当”的一声，主席台上确认，敲钟。运动员策马向进口奔去。进口处有红外线装置，运动员经过后电脑开始记时。主席台上有全套跟踪摄像装置，一切电脑控制。记分以“0”为起点，碰落一杆扣4分；超过规定时间，按超时的多少累计扣分。对于第一次观看马术比赛的我来说，运动员的动作技巧、赛马的优劣好坏不能从专业角度品评。但马腾跃时，姿势的优美与否，是全力比拼还是轻松舒展，运动员在马上尤其赛马腾起的瞬间，与马的默契程度，我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第一、二个障碍难度较低，又是马力量充沛的时候，大多数赛马都能轻松过关。在快抵达障碍物前，运动员一提缰，马全力加速；到达时，运动员一提缰，马四蹄跃起，腾空飞纵，若流星划过天幕，怪不得富于想象的古代人留下“天马行空”这个词语。那瞬间的美，长鬃猎猎，四蹄翻飞，昂首向天，让人宛然又听到了“咚咚”的战鼓擂地而来，看到了如云的旌旗飘展如画，心开始狂跳，血开始奔涌，直想挥戈跃马，万里驰骋。 前面几个障碍过去，留下一小段喘息的路程。运动员兜马一路小跑，转个弯，障碍的难度就起来。先过一个呈梯形排列、三杆组成的障碍。每杆间距1米，一杆比一杆略低。从正面看，赛马跃起，碗口大的前蹄忽然下压，运动员双腿夹紧马腹，上身离鞍，我真担心运动员就此甩飞出去。随着他的每一次腾跃，心也激跳不已。从侧面看，障碍间的跨度很大，让我又担心马会横趴在杆上，过不去。当然，担心是多余的，最差的赛马也能跨越而过，只是有四蹄碰不碰落横杆之分。 第10个障碍难度较大。竖着一排立了四杆，又是接近赛程末尾，考量的是体力、耐力和实力。人、马到这时经过了前9个障碍，耗费了不少体力和精神，到此已是强弩之末，不是胜利在望就是定局已成，总之是热切期盼结束战斗。焦躁冒进，很多运动员在此障碍中丢分最多，有些甚至连打两杆，并有拒跳的情况多发于此。拒跳，顾名思义，是指赛马到障碍物前不听运动员指挥，拒绝跳过。按规定，拒跳两次就被淘汰。已到了第10个障碍，发生拒跳的情况，是很令人为之惋惜的。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上海队一名年轻队员，所乘赛马是灰棕色的，身材也较其它赛马矮小，毛色发暗。赛马是抽签分配给队员的，比赛自然在本身能力基础上也有运气的成分。这名年轻队员催马急躁，更不注意与马沟通协调。马到障碍前狠抽一鞭，离着老远都能听到鞭子落在马身上的沉闷声响。受此惊吓又在全神应对障碍物的时候，此马自然拒跳。第二次，恼怒的运动员又故伎重演，更狠地抽马臀，淘汰下场可想而知。尤其令人不忿的是比赛中，该运动员没有及时地改变战术，被淘汰下场后，竟然把满腔愤懑发泄在一匹不能开口抗议的牲畜身上，抽得马向现场的工作人员直撞过来，令观众大为摇头。培训时，得知中国马术事业发展的艰辛和困境，马匹的训练、运动员的骑术、设备的陈旧，都使中国的马术远远落后于欧美国家，而在亚洲国家中，中国也属于弱势地位。但我觉得，马术的发展，首先要着眼于运动员素质的培养。没有宽阔的胸襟，没有坦荡的心怀，只是为竞技而竞技，就失去了意义。健身以修心，修心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意义之大者。 小小的不愉快并没有减低观众的热情。多数运动员的表现还是很出色的。无论最后得奖与否，都尽力完美地做好每一个动作，完成每一次跳跃。有一匹不起眼的枣红色赛马很有意思。身板不起眼，身高不起眼，毛色不起眼，动作也不潇洒利落，乘骑者的骑术也无可夸赞处。但这匹马却有与众不同的机灵聪慧。过障碍时，前蹄内缩，后蹄外甩，动作滑稽可笑，但不会像别的马似的碰痛自己的蹄子。一个弯绕过来，速度偏快，方向失准，到了跳障碍时已不是从中部过，而偏到了一边。大家都认为非撞翻栏杆不可，没想到机灵鬼竟然侧着马身，偏着马腿有惊无险地顺利过去。马也是有巧思和心智的呀！另有一匹赛马，到了障碍跟前忽然停住。大家以为又发生拒跳了，没想到此马跃起前蹄，后蹄登地以一个美妙的慢镜头似的动作轻松过关。观众愣了一下后，在笑声中给以如雷的掌声。还有一匹马，跑得口喷白沫、鼻息连连，每一次过障碍都能感到它的吃力挣扎，但它一直在尽力跳。这就足够了，得冠军的是英雄，坚持到底的也是英雄。我仍给它以热烈的掌声。 表现最精彩的，自然要属可兰多。在马房里已看出它不凡的身姿，赛场上更要一展雄威。虽不能在草原上追逐朝阳，虽不能在疆场上来去纵横，但赛场上也足以睥睨群马。优美的曲线，流动的线条，流溢的神采，没有一点点棱厉折突，却浑身蓬勃着力的激荡。既舒展又洒脱。神骏如龙腾九渊，气势如风扫平原，快似闪电，迅似奔雷，游龙出世，飞腾山谷。场内蹄声咚咚，天公也来凑热闹，祭起雨雷鸣，隆隆助阵。观众们被精彩的骑术激动地热血沸腾，丝毫没感到秋雨压城的迫人寒意。 第二轮比赛，人和马已经在第一场的战斗中建立起感情，达成了默契。有几名运动员取得一杆不掉的好成绩。全场不时有热烈的掌声暴起，加油声、风声雨声、马蹄声、长鞭劈空声，在长城脚下、秋意肃杀中，汇成一曲欢乐的大合唱。 全国马术锦标赛圆满结束了。为优胜的八名队员颁发了奖杯、证书后，观众涌上前来，争着与运动员合影留念。我们几个志愿者也掏出自带的照相机、摄象机，贪婪地拍着、摄着。小心地去抚摸比我高出许多的马鼻子，马很温顺地低下头。骑马的人也很爱马，参加完比赛，就拉着马到处溜溜。或牵着马吃草，或刷拭马的皮毛。刷马也是大有学问的，光用具就有很多种：橡胶梳、长毛刷、体刷、蹄刷、鬃梳、刷拭毛巾等。刷拭时还讲究时间、手法。总之，一匹良驹的驯养，是要花费很多心血和精力的。 光是全国赛已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而这只是亚锦赛的热身赛。五天以后，即9月21日，“通商杯”第三界亚洲马术锦标赛正式开赛。参赛选手来自亚洲九个国家和地区：中国、伊朗、日本、泰国、蒙古、韩国、印度、中国香港、中国台北。亚锦赛的骑术水平更高，比赛更精彩。然而，我却没有恭逢其会，很是遗憾。伊朗选手夺得了冠军。不过做为为这次比赛前期准备出过绵薄之力的志愿者之一，我还是感到心满意足。毕竟我们曾经满腔热情地投入工作过，无论作用大小，在促进马术在中国发展的道路上，我们用青春去热爱，用汗水去浇灌，用无私去扶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