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穿越草原是否真的可以实现？

蒙古人的文学很喜欢铺排场面
宫廷和民间俱是如此
在他们的诗篇中
不时的赞美马
赞美起来没完没了



譬如某某英雄的坐骑
蹄子如“西海里的宝莲花”
”东海里的金盏花“
毛色如“锦州买来的海青缎子”
”敏州买来的胡青缎子“云云



蒙古民间艺人可以一口气说出
十几种美妙的缎子
来形容马的毛色



因为他们热爱马
马是蒙古人
说不尽的话题
此外说不尽的话题还有
草、女人和酒



而我也曾天真的认为去草原的旅行方式
就应该是骑着马
和古代的英雄一样
有一匹自己心爱的坐骑



白日纵马驰骋
踏歌而行
夜晚喝酒吃肉
纵情欢畅



如《人类》纪录片中的场景
无边辽阔，自由自在



然而现代文明的冲击
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改变了草原



为了能体验这种游牧民族独有的生活方式
我辗转呼伦贝尔三年
只为寻找一个答案



首先我们从地理角度来看下
所谓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区域范围

大兴安岭南北贯穿呼伦贝尔
额尔古纳市是最北的一个草原城市
从市区开车往北，不出十分钟车程
便可进入草原与森林的过渡带



路边常见以樟子松为代表的常绿针叶乔木
往北到达根河市之后，就完全进入林区
直至中国最北端的漠河，莽莽兴安岭



大草原的西北部边界是中俄边境线
额尔古纳河为中俄界河
如果开车从九卡沿着额尔古纳河一路向南
地貌变化非常明显
河东岸为山林
河西岸为俄罗斯境内草原
正是森林、草原、河流的结合部
地貌丰富，景观极佳





无论是6月满山坡的芍药花
还是7月的火红野百合
8月的紫花风铃草
以及9月草色的青黄渐变
额尔古纳河的芳香孕育了强硬的蒙元帝国



往西南行至六卡后，林区消失
进入纯草原地界
从此开始，便是茫茫草原
除了河流边的湿地地带生长着许多稠李子树
山丁子树等落叶阔叶树



草原上极少长树
往南行至红花尔基
树林再次出现
直至阿尔山
白桦树成为主要树种之一



大草原的西南部是中蒙边界线
东部以牙克石为边界
从地图上看
大草原东西跨度约300公里
南北跨度约300公里   



由此可以看出
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景观极其丰富
被蒙古高原、俄罗斯和大兴安岭三面环抱
在中间形成了一片天赐的“浅盆地绿洲”



那么中国面积最大的呼伦贝尔草原
是否可以骑马从南走到北
从东走到西呢？

“首先的障碍就是铁丝网”



随着草原私有化，每一块草场都是有主人的
以铁丝网为界，在早年分配草场时
由政府负责设立铁丝网
严格明确了领土的占有权
而近些年，随着人们对土地价值的认识
占有土地的欲望不断上升
草场即意味着财富：草场可以放牧自家牛羊
除去供给自己牛羊外的草可以收割后出售
不使用的草场可以出租给他人



如果你要从草原上的A地前往B地
修建的道路是可以通达的

如果想骑马从草丛中过
那么可能50公里的路
你将会遇见50道铁丝网
且属于不同的人家



马当然无法从铁丝网上跨越而过
你必须找到铁丝网的大门
（通常在一边会留有一个可开合的铁门）
和草场的主人打声招呼



如果主人同意了
并且主人家养的大狗也同意了
那么你算是赢了一步
如果不巧主人不在家
而铁门又用铁锁锁住了
那么就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你只能打道回府

据我目测，80%的草原被铁丝网覆盖
从仅剩下20%的草原中寻找可以贯穿的通道非常难



“目前呼伦贝尔地区纯正的游牧人家已极少”

少数是半定居半游牧，更多的是定居
相比较于新疆北部游牧地区的哈萨克牧民
此地牧民们得益于呼伦贝尔地区丰富的资源
迁徙的并不算太频繁

是先有定居才出现的铁丝网呢
还是先出现的铁丝网才让牧民不愿游牧
源头我们无法追究



我曾有幸在一片松林中
遇到转场的牧民
本来寂静的山林突然响起
一声嘹亮的呼喝声
然后就是清晰的鞭子
抽打空气的脆响
慢慢的有数不清的绵羊
耸动着身子在远处出现



背后紧跟着身着蒙古袍
骑着白骏马的老牧人
他看上去年数已大，皱纹布满脸庞
但是精神矍铄
不时的向两边的羊群抽打鞭子
修正他们的路线



我慌忙的拿出相机对准老牧民
他没有闪躲，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我
在我不注意的一瞬间挺起了佝偻多年的脊背
脚下擎的依旧是骏马
手上握的仍然是长杆
他在那一瞬间又变回了草原上昔日的雄鹰



我很感动
因为我知道这样的牧民已经不多了
会穿蒙古袍并且骑马牧羊的蒙古人也不多了
摩托代替了骏马
汽车代替了勒勒车



老人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人就已经自若的接受了新的现实

如李娟所说
“生活之河正在改道，传统正在往旧河道上一日日搁浅”
这是一场对过去的告别，我们都无能为力



“其次是马匹的退化”

曾作为蒙古帝国影响世界格局的
重要角色之一的蒙古马
昔日铁蹄所踏之处
所向披靡，以耐力著称
而今，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已大大下降



此话听来让人神伤，但事实却真如此
除了在那达慕此类的民族赛马大会上一展雄姿
剩下的只有旅游用途
而牧民在生活中的确已经很少骑马了
游牧已成一曲挽歌，孤独地回荡在文字和影视作品中



但毕竟赛马仍是数量很少
近几年随着呼伦贝尔旅游业的兴起
当地的马匹交易又繁荣起来
无论是让游客体验骑马还是让游客观看骑手表演
至少马匹又有了存在的意义



但旅游用马追求的是舒适、安全
对马匹的速度、耐力没有高要求
并且都是去势了的公马，温顺没有攻击力
久而久之
草原上具有优质种质资源的儿马子将越来越少

儿马子是马群中的领袖种马
《狼图腾》书中有相关描述

“儿马子昂头奔跑时，整个长脖的马鬃迎风飞扬，像一面草原精锐骑兵军团的厚重军旗，具有使敌人望旗胆战的威慑力。儿马子性格凶猛暴躁，是草原上无人敢驯，无人敢套，无人敢骑的烈马。儿马子在草原的功能有二：交配繁殖和保护马群家族。它具有极强的家族责任心，敢于承担风险，因而也更凶狠顽强。”



我的马群有一匹名叫“铃铛”的煽马
2015年非常好骑，有速度有耐力
并且灵活可控
空闲了整个15年冬天和16年春天
当6月再骑它时，第一天50公里的路程
它竟然后半程就慢下来了
哄也哄了鞭也打了
就是不肯快跑，满身肥肉
再无去年的风采



不禁感慨一匹马的斗志和体力竟然能退化得如此快
没有了野生环境下天敌的压迫
也缺少人类社会的淘汰机制
在舒适的状态下，草原上再难出好马

“再者就是纵横交错的公路隔断了草原”



G301国道东西横穿海拉尔
S201、S202省道南北贯穿
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却隔断了动物的迁徙
尤其是在6~10月，呼伦贝尔正值旅游季节
道路上车辆川流不息
并且道路仍然在拓宽，以实现更流畅的交通
接待更多的四方来客

“历史在以旧换新，谁也无法阻止社会前进的步伐”



所以想要骑马穿越草原
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理所当然

想要找到一条合适的线路很难
想要找到纯正的游牧人家很难
想要真正的在草原深处任意驰骋也很难



所幸的是仍然是可以实现的
剩下20%的草原
仍在坚守传统的老牧民
还有远方那些骨子里追求自由、热爱冒险的人



虽然古老的生活方式正在消失
传统变得越来越稀薄
但是可以在他们完全消逝之前
去目睹他们绚烂的余晖

时空广大 草原无边
穿于山河 隐于草芥





来源：马术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