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驯马法，改变的不只是马

这是翻译小彭节选自《The Revolution in Horsemanship: And What It Means to Mankind》的文章，希望这些内容不光可以提供驯马方式演进的历史视角，也可以帮助大家理解其中的科学原理和指导我们个人的成长之路。更希望可以让大家深切感受到：不同个体之间的交流方式可以完全不使用暴力。许多物种，包括人类，与生俱来就喜欢使用强制与高压的手段，但自然驯马法的革命再一次证明，作为讲道理的物种，我们完全可以摒弃动物本能，并极大提升人与人、人与动物之间的沟通能力。原书作者Robert Miller是美国久负盛名的马匹兽医博士、马行为研究者、自然驯马师，是全美牛仔名人堂成员；Rick Lamb是美国著名马术电台节目The Horse Show的创办人，二人都曾经出版过多本驯马主题的畅销书。

前言
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十年，一场革命在美国发起，并向全世界传播开来。这场革命非同寻常：没有枪声，没有政权更迭，更没有疆域划分。然而，确实有些东西在革命中被摧毁——无知与不公，像被利剑刺穿心脏一般正中要害，在它们死去的地方，人们被启迪，并开始思考新知。当尘埃落定，这场革命改变了数百万人……和他们的马。在超过6000年的时光中，人类作为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尝试过无数办法企图跨越与马之间的鸿沟。原因非常简单：人类需要马，需要它们的力量、速度和耐力；在战场上、在生存中、在经济发展中，他们都需要马的帮助。但自然并没有把马塑造成为人类的仆从。在这种情况下，人类采用了他们最熟悉的工具：暴力。这种方式虽然残忍低效，但却沿用数千年，成为了人类驯服马匹的方式基础。

           其实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驯马的革命发生在二十世纪的最后十年，人们发现，竟然可以在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更高效地驯服马匹。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回溯历史长河，一些优秀的马术师已经证实了可以使用仁慈、关怀的方式高效驯马。有些人和大家分享了这些技术，有些人没有；有些人成为了皇家御马专家，有些人却被认为在使用巫术。在十六世纪的法国阿尔勒，一群恐惧的农民竟然在市集上活活烧死了在欧洲巡回表演的意大利驯马师和他的马——对这些农民来说，自然驯马法简直太不自然了，他们认为驯马师一定使用了魔鬼的力量。因为类似的种种非议，历史上的这些先行者都没能有机会向后人传承他们的技艺，更没有机会改变大众对马的态度。作为捕食者，人类总是本能地回到最常用的暴力方式去控制马。在几百年后，当马已经不再是大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时，这场革命终于打破了这个循环。

马在美国
二十世纪初，在交通运输、农业、商业乃等诸多领域，美国上下仍然非常依赖马匹。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小孩，绝大多数都有和马打交道的经历。但时代在前进，那时候蒸汽机已经相当完善，内燃机驱动的车辆也开始在道路上出现。而当汤姆 · 福特发布著名的福特T型车时，大家都知道，汽车将成为未来。往后几十年里，人与马长久以来的关系被机械化彻底改变了：马几乎从城镇中消失，与马有关的战术在机械化战争中显得一无是处，人们也开始使用机动力量来耕种农田。在过去数千年里，骑马驯马都是人类的基本生存技能之一，如今却和滑雪、钓鱼、针绣一样，成了人们休闲娱乐的方式。

       马如今已成为人类的宠物，而不再是工具
如果没有马角色的转变，驯马的革命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很多以骑马为乐的美国人在马术上的探索成为了这场革命的摇篮。马重新回归美国人的生活是在70年代越战结束后，迪斯科音乐开始流行，美国经济与国民信心都开始走强，消费主义盛行，人们越来越乐意于给自己喜欢的东西花钱，相当一部分人选择了马。可能是长期被电视节目熏陶，也可能是动物本能的吸引力，人们总有一种回到儿时、回到自然的渴望，但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人们生活在农村、郊区还是城市，人们发现他们都被马所吸引。爱好者希望成为马主，马主则希望能以马为生。不管程度如何，他们都希望可以骑的更好，也希望可以把马驯的更好，更重要的是，这一代人希望能使用一些不太一样的方法。
70年代晚期，一种新的马术诊疗活动开始在西部萌芽，这种活动驯马师会在现场调马、教学，特别是帮助解决问题马，迎合了日渐增长的教学需求。在教学中，驯马师将经典的非暴力驯马方法用现代手法现场展示给大家，并引导大家学习马的思考方式。人们亲眼目睹到这种方法的有效性，并被对马的关爱深深打动。

理念不分级别，不看年龄，任何人、任何水平都可以从中受益

       图为德州著名驯马师 Jack Brainard
消息传播的很快，粉丝渐渐成为布道者，学生也成为了老师。没出几年，这种方法传遍全美，并传播到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英国、欧洲……一个产业正在慢慢形成。到90年代中期，这场驯马教育的革新成为了一个全球现象。

自然驯马法
在美国西部的牧场，机械化变革并没有那么彻底。虽然牧场主已经开始全面使用卡车和拖拉机，有些开始尝试使用吉普车、摩托车、ATV甚至直升飞机，但他们发现赶牛截牛的时候，什么都不如马好用。加利福尼亚州有着最为丰富的马术积淀，这些技艺可以追溯到墨西哥和西班牙的牧民。尽管二十世纪迎来了科技大发展，但这些加州牧民仍然和他们的祖先一样，使用马匹畜牧工作。

不光是情怀，马确实更好用
他们把马当做伙伴，认为马不但可以思考，还有着敏感的感知力，他们的快乐并不来自于征服大型动物，而是来自于和马建立心灵的连接，并把这种连接发展到更高的程度。不知他们有没有意识到，他们不但连接着马的心灵，还传承着先人们的非凡驯马技艺。这些牧民并没有想发起一场革命，甚至没想改变任何人的想法，他们只是需要工作，而把马驯好会让工作简单很多。他们爱马，也愿意和那些真心想学的人分享自己的驯马之道。当那些有天赋的老师和企业家们学到了这些技艺与理念之后，这场变革真正开始了：大众开始在一场场诊疗活动上了解到这些技术，这些技术又通过驯马师和大众开始被系统地整理、教授和传播。一开始，这种通过理解马的思考方式来驯马的方法并没有名字，但它非常容易和那些使用暴力的方法区别开来。可能因为这种方法释放了动物的自然天性，一位从前从事竞技表演的驯马师Pat Parelli，给这个方法起名为“自然驯马法”，这个名字就此开始流传至今。

发明该词汇后，Pat Parelli 也发起了自己的驯马学校，那些纯粹主义者会觉得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准确，因为驯马过程中无论是人的举动还是马的反应其实并不自然。但无伤大雅，自然驯马法已经是一整套从理论到实践的驯马方式的代名词，并深远影响了整个世界。

美国 VS 欧洲
毫无疑问，马术并不是牛仔发明的。欧洲人在打猎、军事，和各种艺术表演中对马匹的使用比美国人早了不止两千年，他们的骑马风格被人称为“英式”，并且是包括奥运会在内的现代马术竞技基础。似乎这场变革应该始于欧洲，但真正改变大众认知的不是那些人马合一的盛装舞步专家，却是美国西部那些默默无闻的牧民。自然驯马法一开始被认为是一种西部牛仔驯马方法，现在这么认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它大部分内容是备鞍、上缰之前的平地训练，甚至和你想骑马来做什么都没太大关系。事实上现在各种马术项目都在使用这种驯马方法，奥运会冠军或者别的马术比赛获得者都直言不讳地承认在他们的日常训练中也整合了诸多自然驯马法的理念。这场变革跨越了马术项目、马匹品种或个体，它是如此具有普适用，帮助所有爱马之人以开放之心看待不同的驯马之道。

一门大生意
过去也有各种各样的驯马方法崭露头角却又转瞬即逝，凭什么这次就可以经得住时间的检验？
也许这件事和驯马方法本身都关系不大，更主要在于它多大程度上被人民群众所接受。自然驯马法已经不是一场突然爆发的运动，而是一个巨大的产业，太多人依赖它生存，人们会想尽办法让它长久不衰。每年在美国和世界各地都有各种各样的马展，有些规模大到一周能有超过10万观众。大多数马展都会使用自然驯马法诊疗活动作为展会的头牌节目，场地里挤满了前来观摩学习驯马和骑术的爱好者，展区满是提供自然驯马道具的厂家，相关书籍和光盘堆满了展架……   现在自然驯马师像摇滚和体育明星一样吸引着大家的注意力，从前那双因持缰套索而长满老茧的手，现在则是签名签到手抽筋。就在前些年，很多驯马师可能还是贫穷的马倌，拿着全美最低标准的工资。以前天天干活，一手老茧，现在签名签到手抽筋这些人甚至都开始有帮手帮他们把装满物料和马匹的拖车早早开到下一站诊疗活动现场，有些人开着豪华的房车，有些人干脆坐飞机。展会、诊疗、培训班、出版、纪念品、鞍具、服装、厂商赞助……这些人不但每年带动着全行业的消费，还吸引了很多国际粉丝。还有一些驯马师给高水平学员提供系统认证的培训课程，让他们可以按加盟的方式提供自然驯马服务。这些认证课程学起来既不简单，价钱也不便宜——全套下来至少一万美金起，但课程给骑手/驯马师提供完整系统的知识体系与训练，可以帮助他在整个职业生涯中长期获益。

自然驯马师现在更像是超级明星、意见领袖或者是整个马业的拉拉队长。他们在前线贩售产品与服务，但背后的经济驱动力常人绝对难以想象。成百上千的公司大量生产着爱马人士所需要的各种产品，有些甚至和驯马完全没关系，仅仅是打扫房间用的，但是整个马业因为自然驯马法而再次繁荣昌盛起来。上百种与马有关的期刊在地区或者全国发行，免费的、收费的，黑白的、彩色的，纸质的、网络的……  不管怎样，它们都有相当的篇幅在介绍自然驯马法的知识和相关广告。美国的大学也纷纷开设了马术科学的课程，有些甚至设置了全面讲解自然驯马法理论与技术的马术专业。

自然驯马法讲究的就是温柔训导
美国马协1996年的一份报告里提到，整个美国马业每年直接产值达到250亿美元，间接影响了整个美国超过千亿的经济总量。这些数据在1997年公布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谁都没有想到，这些早就被发动机取代的马匹可以卷土重来，成为全美最受欢迎的运动和休闲方式之一。这些数据反映了自然驯马法的流行给产业带来的巨大影响，然而这才只是90年代中期，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个世纪以前，人们为了生活而养马，如今人们养马为了生活。马已经不只是人们的财产，更成为了人类的朋友，自然驯马法在其中功不可没。

西部艺术的变化
艺术作品更能生动地体现西部驯马法带来的变化。
在老一辈著名西部雕塑艺术家Frederic Remington（1861-1909）、Charles M. Russell（1864-1926），和Will James（1892-1942）的作品中，有很多马惊恐、踢踹的情景，或者马鞭、锋利的马刺、马瞪大眼睛、大喘气、肌肉僵硬……这些情景现在全消失了。

         典型的老一代西部艺术作品
取而代之的是马以人类伙伴的身份呈现出的安宁与祥和：人与马分吃一个苹果，年轻的夫妇带着孩子和马漫步于金色的秋季小路……伙伴关系、互相尊重、精心繁育……这些元素都被当代西部艺术家细心捕捉下来。

                     平静与喜悦
一门新语言
除艺术之外，还有很多迹象可以表明这场革命的成功。
来看看驯马师的语言体系：现在没人再说驯服（break），而说启动（start）；现在也不说和马一起工作，而说和马一起玩，因为这样更适合马喜欢玩耍的自然天性；现在经常说游戏，而不是说训练；用不舒服替代痛苦；舒适区、课程计划这样的字眼被反复应用……总之，各种各样让马期待的行为名词被用来取代那些有碍他们天性的行为。
联合（joining up）、连接（hooking on）等字眼会被用来描述马对特定动作的接受，和对人类领导的认可，而不是简单的受迫服从。敏感化、习惯化、支配等级、条件反射、支配性行为……这些从前只被科学家学术圈使用的名词，现在都成了自然驯马师的词汇，而这些说法也是与马高效沟通的重要概念。
平地训练，特指骑手还没有上马，而是让马在圈内活动训练的过程，如今这种训练方式被广泛应用，可从前不但没人提这词，更没人这么做，因为大家都急匆匆地把想要把马骑好，但事实上包括很多骑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都可以通过平地训练来解决。

一旦解锁了马的爱玩天性，它就会开始和你玩耍起来
另外最重要的概念可能就是鼓励尝试。Etiene Beudant上尉（1863-1949）给这个古老的准则提出了一个现代化版本：多要求，少期待，就总有回报。自然驯马法不要求马一下子就能把动作做完美，而是要求马勇敢地尝试，哪怕只比上次好一点点，就立刻给予肯定。通过这样的方法，在驯马过程中有耐心，有恒心，坚持如一地要求，来帮助马不断提升进步。这些驯马的新词汇反映出大家新的思考和行为方式。马不关心叫法是不是好听，但大家都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马其实特别清楚有什么不一样。特别是当一个好的驯马师在接近一匹紧张的马时，你能亲眼看到马的反应。马非常清楚什么人懂它，马当然也知道什么人不懂。不可否认，有些说法最开始是因为市场宣传的目的，这会让整件事看起来更特别，更成体系。有些人不喜欢这样的营销方式，认为只有不好的产品才需要包装，但反过来看，营销只给产品带来关注，只有东西真的好，才能经受住市场的检验。而事实上大众对驯马教育的需求，最终不但给驯马带来了巨大改变，也让那些平凡普通的驯马人有机会把骑乘体验和人与马的关系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全民意识
我们本以为只有爱马人士才对自然驯马法感兴趣，但事实上普罗大众也表现了难以想象的兴致。1996年，加州的自然驯马师 Monty Roberts 新出版的自传《听马细语》（英文名：The Man Who Listens to Horses）成为了年度全球畅销书，驻足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长达58个星期。同一时期，Nicholas Evans 的轰动小说《马语者》（英文名：The Horse Whisperer） 将自然驯马法的概念传到了小说界。导演兼主演 Robert Redford 在自然驯马师 Buck Brannaman 的帮助下，成功把故事搬上了荧幕，带给了千万观众。现在再看可能会觉得有点雷。

2001年，另一本根据20世纪30年代真人真事创作的小说：《奔腾年代》（英文名：Seabiscuit: An American Legend），再一次把自然驯马革命的概念在大众引爆。小说讲述30年代美国大萧条时期，一匹脾气暴躁，四腿弯曲的赛马，历经波折，成为全民偶像的故事。小说和随之而来的同名电影获得了巨大成功，给大众清楚地传达了信号：聪明、人道的训练是帮助马匹成长并获得成功的最佳路径。

主人公原型和罗斯福、希特勒一起入选《时代》周刊1938年十大风云人物作家、电影制片人、广告商们时不时地来深入挖掘一下人与马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但马的作用不只是故事话题或者经济增长的发动机，它现在差不多成了人类生活状态改善的使者，被用来去改善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们的生活。Walter Farley的经典小说《黑骏马》（英文名：The Black Stallion） 是美国青少年全民阅读计划的重要篇章，也是流行的儿童礼物，甚至是很多小朋友的第一本书。它里面的情节触动了成千上万的青少年，让很多人从小培养起骑马的兴趣，也培养了一代代人的阅读习惯，激发了他们的想象力。

美国残疾协会，发现马对各个年龄的残障人士都有超强的治愈效果，所以该协会和类似组织为这些特殊人群使用特别的马匹治疗方法，帮助他们强身健体，增强信心。

马现在成了人类的天使
美国司法部也开始认可马有着改变人生的神奇力量，并开始让犯人、黑帮分子、问题少年们参加野马驯化计划。该计划的效果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参与该计划的人员犯罪率始终保持在非常低的标准。

自然驯马师还被邀请到大公司高管会议，传述温和说服、仁慈领导、非语言沟通等技巧，来帮助公司高层提升管理水平。

驯马革命的发生，正好与马在人类生活中角色的改变同步进行。对人来说，马给了人们追求自我提升的理由，每个人也在马的帮助下自我改进，不断向前。在这场革命之上，更好的沟通交流、更好的领导作风、更公正公平的环境，这些变化不断持续改变着人与马的关系，而在课堂、办公室和生活的各个角落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与人的相处。自然驯马法让马变得更好，人也借此机会成为更好的自己（完）

感谢小彭为我们翻译真么好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