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广地阔任驰骋

天广地阔任驰骋

——赏读张乐毅教授的骏马图

作者：严纪照

古今画坛画马者代有名家，如曹霸、韩斡、韦偃、李公麟、赵子昂、……，似乎已经写尽骏马的风骨、精髓与韵致。尽管如此，后来者依然前仆后继地对马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描慕和渲染。这不但可以看出马的审美功能，也可见出画家们不屈不挠的艺术追求。纵观前朝画坛，马的家族可谓群体庞大，人丁兴旺，而且无不体态健美，惟妙惟肖。然而，令人遗憾地是皆落于同一个窠臼，即鲜有真性情的马。古人笔下的马虽金丝笼头，鞍鞯披身，大多不过是官人小姐身下坐骑，即使有驰骋疆场的画面，马也不过是英雄人物的陪衬，难以见出其本真的一面。韩斡的《照夜白》其马略带几分真“脾气”，却也无法摆脱一根纤细的缰绳和粗壮的拴马桩。而更多的马给我们的都是一副温顺、恭敬、谦卑、矜持、臣服、奴颜婢膝之相，让人觉得，这样的马只剩下给人作辑下跪了。看着这样的马，也就不难理解李贺为什么会写出“何当金络脑，快步踏清秋”这样略显矛盾的《马诗》了。我们看看李公麟的传世真迹《五马图》，五匹良马皆落于各色人等之掌，这样的马能不痛苦，我们能不悲哀吗？至于金代赵霖的《昭陵六骏》和赵子昂的《浴马图》、《秋郊饮马图》等等，虽技法娴熟，其马也都因缺乏自由奔放的性情而显得呆滞、拘谨。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沉闷的画面，不免让人产生“万马齐喑久可哀”的悲叹。当然，这不仅仅是画家们技能和理念上的不足，其中有传统思想及社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在画坛，谁能打破这种千古僵局呢。当然首推徐悲鸿先生的《八骏图》、《群奔》和《奔马》。徐悲鸿笔下的骏马确实在马群中扬眉吐气了一番，给人耳目一新之感。而山东大学艺术学院的张乐毅教授，更是一洗前人循规蹈矩之态势，独辟蹊径，扬鞭策马，长驱直入，腾跃于自由开放的艺术疆场，成为当今画坛一匹抢眼的黑马。因而，我们可以说张乐毅笔下的马与前人之马相比，既不为其所囿限，又不步其后尘，可谓殊途同归，大放异彩。

张乐毅自幼热衷于画马，孜孜不倦，数十年如一日，笔耕不缀。他在继承的基础上，锐意进取，大胆创新，表现形式独出心裁，技能技法娴熟、熨帖、得体。张乐毅对西学与国萃兼收并蓄，学养丰厚，见闻渊博，理论与实践结合，教学与创作互补。他喜马、知马、爱马，不断从马的身上学习其优良的精神品质，从马的身上捕捉具有审美意韵的艺术元素，可谓对马了然于心，也只因为他胸有成“马”和变化多端的高超技法，其笔下的马才给人以随形造势、姿态万千、意蕴丰沛、笔势贯通、一气呵成之感，才能显示出如腾龙似游蛟般势不可挡的雄风和凛然正气，才能脱胎换骨于古人和自然，充满活灵活现的艺术气质和张力无限地艺术神韵，给人以荡气回肠的振奋之情。因而，他笔下的马颇有几分“一洗万古凡马空”（杜甫句）的新气象。让我们多层次、全视角地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马所能呈现的崭新的精神风貌与艺术美感。

张乐毅摆脱古人偏执于追求表现马的驯良、隐忍、忠厚、耐劳之举，执意张扬马的剽悍、勇猛、自信、从容、热情奔放，着力突出一种健旺非凡、激励振作、日夜兼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一种中华民族刻意标榜的龙马精神。这种主题在他的《紫气东来》、《竞》、《疾风劲马》、《群俊图》、《登云踏雾》等作品中得到了充分地发挥和表现。而《明月圆时满地情》、《晨曦》那样充满柔情蜜意的画面，恰似一曲优美恬静的小夜曲，在舒缓柔和的画面中，表现出狂放不羁的骏马柔情似水的一面，健美的体态在幽静的画面里传达出温情脉脉之意。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画面中，他的马也蕴藏着掩饰不住的狂放与傲骨，并且给人以身置净土禅境之感，让我们觉得稍有尘世媚俗之音，那些马就会倏然而逝。在张乐毅的马画中，我们随处可见骏马鬃尾翻飞的飘逸之态，有如荒原野草在疾风中燃烧着气势磅礴的冲天烈火，悲怆与压抑的艺术感染力给人以如历炼狱之感，让我们看到了骏马恣意张扬的激情与气韵，给我们以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激励与鞭策。更加给人以按捺不住的自由向往和冲动，激活了内心里一线沉静的麻木之情，让我们坐立不安。这种强烈地艺术冲击力与凡高笔下的向日葵、麦田和丝柏所渲泻的躁动不安的激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由此可见，张乐毅极其善于在静止的画面中用细节表现动感十足的艺术效果，流动的画面所负载的艺术美给人一种稍纵即逝的错觉。总之，张乐毅笔下的马，有一种超然物外，不受尘世羁绊，自由驰骋于天地之间的洒脱与豪迈气质。

宋代文人派画家晁补之论画有“ 遗物以观物”、“画写物外形”、“大小惟意，而不在形”之说。也就是说绘画要透过物象直取其本质。正如陈去非画梅诗所云：“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我们知道，九方皋是古代的相马能手，相马时往往忽视马的毛色和雌雄，而特别注重其神志，故而可得千里马。张乐毅深谙其中要旨。因此，他的作品“物形不改”（晁补之语），形神兼备，直达形似与神似高度和谐统一的完美境界，极富中国画的审美价值，蕴含着丰富的浪漫主义激情和突飞猛进的时代精神。

张乐毅画马布局得体，马的体态健美，质感饱满，活力十足，兼具西方油画的色彩美和造型艺术的立体美。在张乐毅的笔下，精马、良马如疾风逸云，个个精神抖擞，英气勃发，皆在传神的形似中流露出马的自然神态，给人以如临其境，如在其列之感。我们从张乐毅的作品中可以看到，那些骏马的眼神有种透过画面，直逼人们心灵深处的洞穿力，将观者心中残存的一线畏缩与自卑扫荡一空，令观者热血贲涨，激情澎湃，心跳如马蹄击胸，陡生急起直追、勇往直前的进击欲望和天广地阔任我驰骋的豪情壮志。另外，张乐毅极善于在画面中强调马群的凝聚力，使群马的奔腾画面营造出一种洪涛巨澜般势不可阻挡的整体性运动感，令观者在这种强大的艺术冲击力面前激情奔涌，难以自持，并产生一种即使你不想加入其列，也有一不小心就被席卷而去的艺术错觉。由此，我们可以体察出张乐毅激情昂扬、运笔泼墨的造马之态。姚最论画有“立万象于胸怀”之说，张彦远有“画乃由豪气出”之高论。我们可以想象，张乐毅如果没有如潮的心绪、似火的激情，他笔下的马又哪来如此激动人心的艺术魅力。正所谓没有草原一样开阔的胸怀、没有大潮如注的思想与气量，也就不会有如此恢宏的画面与奔腾不息的骏马。为此，我们为张乐毅和他笔下的骏马而欣喜。

08.1.28于凤凰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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