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孔子家的马厩着火了吗？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论语·乡党篇》

孔子 像

公元前500年左右，即孔子刚到知天命之年，某一天他遇到了件紧急的事情——马厩着火了。对此，《论语》仅用12个字进行了记录。历来大家的研究和关心的焦点主要集中于“‘伤人乎？’不问马”，用白话说就是：“伤到人了吗？”没问马怎么样了。并说这反映了孔子重人轻物（财）的仁爱，还特别强调说烧掉的是孔子家自己的马厩。果真如此吗？我们还是先通过“马”和“厩”来梳理寻找一下那遥远而“有趣”的蛛丝马迹吧。

鲁定公 像

孔子所处的春秋时代是东周的前半段，其入朝为大官主要是在鲁定公在位时（公元前509-前495年），这期间孔子的官职从中都宰做到了大司寇并曾代理鲁国相国若干天。孔子的政治思想核心是“礼”与“仁”，《周礼》是孔子的行为准则，而在春秋各诸侯国中最尊礼的非鲁国莫属。

周代四马独辀车综合复原示意图

《周礼·夏官》中有“辨六马之属”，说马按用途分为六种，分别是“种马”即用于繁育；“戎马”即用在军事；“齐马”即用于仪仗和祭祀；“道马”即为驿用；“田马”即用来打猎；“驽马”则提供杂役；同时，专门服务于公家的马统称为“公马”。但，从周天子（此时是周敬王姬匄 gài）往下各个阶层对马的使用按礼更是有严格规定：“天子十有二闲，马六种；邦国六闲，四种；家四闲，二种”。什么意思呢？简单说就是周王可养以上所讲的六种马（当然主要都是“公马”）；而各邦国如鲁国（其为侯爵）准许养四种马，但“种马”、“戎马”除外（事实上后来就管不住了，否则怎么会有“春秋争霸”）；周代天下是周天子的，国是诸侯如鲁定公的，家是大夫如孔子的，而大夫家只容许养“田马”和“驽马”。

因此，按礼孔子自己家只会有两种马，即打猎的和打杂的。

西周 大克鼎（上海博物馆藏）

现在，我们来讲“厩”，也算认真讲究一下。何为厩呢？厩即马圈（juàn），现在，人们又习惯称为马房，《诗经·小雅·鸳鸯》：“乘马在厩，摧之秣之。”（乘马即拉车的四匹马。摧：用干草喂。秣：用粟喂），所以，厩中所养之马为精养，应好于或重要于在“牧地”即郊外所放养的马。除了指场地设施，厩还是个量词。按《周礼·夏官》中讲“凡颁良马而养乘之，乘马一师四圉，三乘为阜，阜一趣马，三阜一系，系一驭夫，六系为厩，厩一仆夫，六厩成校，校有左右；驽马三良马之数，丽马一圉，八圉一师，八师一趣马，八趣马一驭夫。”文字虽看着晦涩，其实就是简单的数学换算题。基础的数字量词为乘（shèng），古时一驾车4匹马叫乘，因此会有驷马难追的成语。“三乘为阜”即12匹马；“三阜一系”即36匹马；“六系为厩”即216匹马（数学公式为4×3×3×6=216）。所以，每个厩应有良马216匹，这还没完，因为“驽马三良马之数”，就是说如果按照“标配”，还会有3倍的驽马即648匹（216×3=648）。

因此，所焚之厩，若按最少一厩来计，有马匹至少216匹，最多会有864匹（216+648=864）。

综上，“厩焚”在当时来讲应该至少属于“重大事故”，姑且不谈马本身在周代为国之利器和国之重器，单讲马匹数量按最低一厩来算就是数百匹。若这数百匹的马是孔子自己的，就只能用做打猎和打杂，而且还必须吃干草和粟米。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论语·八佾》）。

所以，对于倡导节俭的孔子来讲，这所焚之厩（马）肯定不是他自己家的。

那会是谁的呢？其当然只能是鲁定公姬宋的。

鲁国故城遗址

至于“曰：‘伤人乎？’不问马。”就更有内涵和更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