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了这么多年,终于上路了.
田震的<<干杯>>那首歌里怎么唱的?
“也许你从今开始的漂流再没有停下的时候……”
——但愿真地停不下来.
按理,我现在应该向东南走,到乌法后向东,那个方向才是去中国东北的方向.但我现在几乎是在朝着相反的方向,向北行进.因为朝这个方向一百多公里处,有一座小城,叫沃特金斯克 ——柴可夫斯基就诞生在这里.我要去瞻仰这方我心目中的音乐圣地.如果我的朋友——或我不认识的人当中,也有人抱有同样的心愿,并愿借此机会,通过我向这位音乐老人致意的话,那将是我荣幸之至.
这一来回,要多走二百多公里。可这算得了什么呢?人们朝圣时,为了表示虔诚,一步一叩头,一叩就几千里.现在朝拜这位音乐圣人,骑着马,走个几百里地,还算事儿?所以,当我这匹马的旧主人劝阻我的时候,我甚至没跟他多解释——话不投机半句多.
此时此刻,我已经感觉得到,这位音乐老人正在附近的某处注视着我.我仿佛看到他那安详而略带忧郁的目光——这目光越来越清晰,正凝视着我,就在我面前.
和一位自己所爱戴和敬仰的老人面对面,相互默视着——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一点也不紧张.相反,慢慢地,老人的眼神使我感到一种无限的悲哀,使我对这位老人充满了怜悯.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酸楚,喉咙发哽;继而觉得愤怒,觉得要爆发……
我认为老人生前所遭受的待遇是极不公正的,他是因为受到那些小人和伪君子们的迫害,才离开人世的。他生前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尊荣。我无法想象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他为之创造和贡献了无比财富的世界的.但愿他离开时,知道终有一天,他的后世们会象今天一样爱戴他!
我们现在来看望他,来安慰他,来表达对他的崇敬,他能从中感受到一点什么吗?
我们来告慰这样一位圣人的在天之灵,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悲哀.
这使我想到,有些”文明世界”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标榜他们从来就是文明的,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愚昧和野蛮过.殊不知,许多他们现在用来标榜自己的那些丰功伟绩,往往都是当年被他们竭力压制甚至迫害的人们建立的;他们也是被那些曾经被他们压制或迫害的人们一点一点地教得文明起来的.如今,他们却把这些荣耀据为己有,用以标榜自己.理由是:严师蛮师愚师出高徒;如果他们当初不那么野蛮,不那么愚昧,不那么严厉压制和迫害,那些人能那么伟大,能做出那样的创造吗?
这话的确在理——可问题是,他们不容许别人也暂时愚昧一点,暂时野蛮一点,而后逐渐变得更加文明,甚至比他们还要文明,却要求别人直接用文明的方法创造文明,似乎只有他们才善于使用野蛮和愚昧,别人都不懂得.这种严格的”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真是文明的表现吗?
我没学过音乐,也不懂得音乐.我曾经追随别人去听一些名家大师的作品,希望借此提高自己的欣赏水平,也希望能从中得到点儿乐趣。
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我也不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的音乐不仅使我感到旋律优美,还能触动我身上不同的筋弦,深深地打动我,使我忧伤,使我哀愁,使我热血沸腾,使我毛骨悚然——一句话,使我产生强烈的感觉,像做一次深透的穴位按摩,做完之后觉得特别爽。
我觉着听音乐跟做按摩差不多;听音乐就象是精神按摩.有的人更喜欢某种按摩方式,难道就说他懂这种按摩?或者说他不懂别的按摩?听音乐也跟吃东西差不多.喜欢吃麻辣味的人,总不能说他不懂甜酸味吧.
柴可夫斯基是少有的几个能让我有感觉的音乐家之一,所以,他之于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如果能使你满足的按摩师比比皆是,你可能就不会太在意某个特定的按摩师了;如果无论哪个餐厅的哪道菜都让你觉得好吃,你可能连一个餐厅的名号都记不住.
他离开以后,那些与他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权威们也相继死去,自然,宣传和推崇他的阻力也就越来越小,他的声望才越来越高.试想,如果他当时在国内拥有像在今天一样的声望,谁还敢碰他一下.即使他犯了天大的罪,也会被将功抵过,也会被宽恕.
就是今天,柴可夫斯基在俄罗斯也不是最受喜爱的音乐家.我认识的那些俄国朋友中,没几个对柴可夫斯基有多大热情的.他们最喜爱的音乐家通常是巴赫或其他一些音乐家.
或许是因为俄罗斯的音乐教育较普及,普遍音乐素养较高,因而品味也较高?也可能是对自家的东西往往都不觉得稀奇?
给人的感觉是,俄罗斯推崇柴可夫斯基,更多的是为了迎合国外;或是顺着国外的这种倾向,借以宣传俄罗斯.这真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墙外香后墙内抢.
所以说,柴可夫斯基是俄罗斯的,但更是全世界的.
这使我联想起中国的张艺谋,情形也是差不多.张艺谋在国内的声望主要得益于他在国际上的声望,他在国外所受到的推崇远远高于国内.所以,可以预计,二百年后,张艺谋的声望肯定远远高于现在——什么?你说我盼他早——这玩笑可不能乱开,要是传到老谋子那儿,他一误会,一不高兴,一拍桌子,拍出个<<马背上的夭折>>,那我去北京看奥运的事儿就泡汤了.我还指着看老谋子导演的奥运开幕式呢.
再说了,我盼不盼,他也撑不到二百年后.真要二百年后,咱中国也来个张可夫斯基什么的,又有什么不好?